“這一路可真冷
正是一年中最不便
旅行之時，而且旅程這麽長
道路泥濘，冬氣凜冽，
正是歲晚寒深。”
那些駱駝皮肉擦傷，腳掌疼痛，倔強難製，
躺倒在融化的雪中，
有時我們真想念
山坡上的夏宮，那涼台，
穿絲綢衣服的女郎送來果汁酒。
然而趕駱駝的人咒罵著，抱怨著，
離隊逃走，去尋找酒和女人，
篝火也滅了，無處蔽身，
城市敵視外人，小鎮板起麵孔
村莊肮髒不堪，又漫天要價：
這一路真夠受的。
最後我們情願整夜趕路
斷斷續續打盹，
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唱，說是
這實在是一樁蠢事。
黎明時我們走進一個溫暖的山穀
雪線以下氣候濕潤，充滿花草的芬芳，
澗水涓涓，水磨捶打著黑暗
低垂的夜空中有三棵樹，
一匹白色的老馬奔過草地。
然後我們走到一個旅店，葡萄長滿窗楣，
六個漢子坐在開著的門前，擲骰賭錢，
腳踢著倒空的酒囊。
問不出什麽情況，我們再往前走，
晚上才到達，正趕上，
找到這裏；可以說總算不錯。
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記得，
我願意重走一次，但先記下來，
先把這些記下來；
我們一路而來，是為了
誕生還是死亡？曾經有過誕生，當然，
我們有證據，無可懷疑。我見過誕生和
死亡，
但以前總認為它們不相像；而這次誕生
刀剜肺腑地痛，像死，像我們自己死一樣。
我們回到家鄉，回到這些王國，
但心境再難安寧，全套的古舊習俗，
已成陌路的人們死守著他們的神祇，
我情願再死一次。
【選自［英］艾略特：《艾略特詩選》，趙蘿蕤譯，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