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各遣使詣希烈［1］，上表稱臣，勸進［2］，使者拜舞於希烈前，說希烈曰：“朝廷誅滅功臣，失信天下；都統英武自天［3］，功業蓋世，已為朝廷所猜忌，將有韓、白之禍［4］，願亟稱尊號［5］，使四海臣民知有所歸。”希烈召顏真卿示之曰［6］：“今四王遣使見推，不謀而同，太師觀此事勢，豈吾獨為朝廷所忌無所自容邪！”真卿曰：“此乃四凶，何謂四王！相公不自保功業［7］，為唐忠臣，乃與亂臣賊子相從，求與之同覆滅邪！”希烈不悅，扶真卿出。他日，又與四使同宴，四使曰：“久聞太師重望，今都統將稱大號而太師適至，是天以宰相賜都統也。”真卿叱之曰：“何謂宰相！汝知有罵安祿山而死者顏杲卿乎［8］？乃吾兄也。吾年八十，知守節而死耳，豈受汝輩誘脅乎！”四使不敢複言。希烈乃使甲士十人守真卿於館舍，掘坎於庭［9］，雲欲坑之［10］，真卿怡然［11］，見希烈曰：“死生已定，何必多端！亟以一劍相與，豈不快公心事邪！”希烈乃謝之。（《資治通鑒·唐紀》）
注釋
［1］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均為唐德宗時藩鎮。詣：晉見。希烈：即李希烈，節度使。與朱、王、田李交結，自稱天下都元帥。後稱帝，被部將毒死。
［2］勸進：勸即帝位。
［3］都統：官名，總管三或五道兵馬。英武自天：英武出自天賦。
［4］韓、白之禍：指韓信、白起被殺之事。
［5］亟：盡快，趕緊。尊號：帝號。
［6］顏真卿：開元進士，著名書法家，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公。安史之亂時，李希烈叛變。顏受命前往勸喻，不受脅迫，被李希烈縊死。
［7］相公：宰相稱為相公，此指李希烈。
［8］顏杲卿：顏真卿堂兄。安祿山叛亂，杲卿起兵反之，兵敗被執，誓死不降，遂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