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橋遺夢》《馬語者》和《再見鍾情》這類小說都是以中年人的愛情或婚外戀作為題材的。從題材上來看,以前的不少小說也都有所涉及,可見並不是完全新的東西。但比較起來,以前的小說主要涉及未婚男女或至少一方未婚的青年之間的愛情糾葛,而上麵三部小說都把已婚的中年人之間的愛情波瀾,即婚外戀作為主線來寫,這就把這方麵的題材的重要性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上。
為什麽中年人的婚外戀會引起普遍的關注?我覺得主要有以下幾方麵的原因:一是中國當代社會正處在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中,計劃經濟的一個特點是“人才單位所有製”,人都像螺絲釘一樣被固定住了,市場經濟使人的流動變得很頻繁,如下海、跳槽、出國等,這就為已婚中年人的相互交往提供了多得多的機會,從而使婚外戀上升為一種值得注意的社會現象。二是流行的觀念認為,“結婚是戀愛的墳墓”。這樣一來,戀愛似乎成了未婚青年或離婚青年的專利,而已婚的中年人的戀愛則成了“一個被遺忘的角落”。事實上,已婚的夫婦仍然有一個愛情不斷深化的問題,失去愛情動力的婚姻關係是很容易解體的。換言之,婚外戀是很容易發生的。所以,一旦這個敏感的主題被作家捕捉,並通過小說的形式表達出來,必然會引起許多人的共鳴。三是中年人是家庭的支柱,他們的婚外戀必定會“牽一發而動全身”,至少使兩個家庭、三代人的日常生活陷入危機之中。這種感情上的糾葛比未婚青年男女的戀愛具有豐富得多、深刻得多的內涵,從而也更能激起人們對這一主題的關切。
中年人的婚外戀涉及愛情、性欲和道德之間的錯綜複雜的關係。就愛情與性欲的關係而言,如果我們排除柏拉圖式的戀愛方式,愛情總是蘊含性欲的,但愛情卻不能等同於性欲。在我看來,真正的愛情不僅包含著道德的和審美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包含著對對方人格上的尊重,甚至不惜為對方犧牲自己的一切。而性欲則是一種宣泄欲、占有欲,這種欲望很容易轉化為複仇欲或破壞欲。在現實生活或文學作品中,這兩者常常不能被正確地區分開來:見異思遷、喜新厭舊被包裝為“追求愛情”。事實上,隻有當作家能夠深刻地認識這兩者的差異時,才能寫出真正的愛情。此外,就愛情與道德的關係而言,也不能把愛情理解為擺脫一切道德因素的純粹的感情關係。眾所周知,感情與理性、道德觀念比較起來是一個十分不確定的、易變的因素。如果愛情完全建築在感情的基礎上,它的毀滅就會像產生一樣快。在我看來,真正的愛情必然蘊含著一種高尚的道德觀念,必然敢於承擔應當承擔的道德責任。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缺乏高尚的道德觀念的愛情實際上仍然隻是一種偽裝的性欲。優秀的文學作品應當處理好這三者的關係,既不停留在抽象的道德說教中,也不把單純的性欲拔高為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