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看杜甫的這首《曲江二首·其一》: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且看欲盡花經眼,莫厭傷多酒入唇。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邊高塚臥麒麟。
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一片花落下來,詩人就已經感受到春天要離開了,何況現在大風把花全部吹落。很典型的傷春的句子,但是寫得很漂亮。
“且看欲盡花經眼”,他說看看吧,看看這些從眼前飛落的花瓣。“莫厭傷多酒入唇”,他說不要緊,再喝兩杯吧,不要怕喝多。這兩句很頹喪,我們能看見一個失落的人麵對著生命流逝那種無可奈何的狀態。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邊高塚臥麒麟。”他寫的是曲江,曲江在長安城的東南部。安史之亂之前,大唐的王公貴族包括百姓經常到那裏遊覽。可是安史之亂之後,國家衰敗了。“江上小堂巢翡翠”,翡翠就是翡翠鳥。鳥在樓上築巢,說的是沒有人,荒蕪了。“苑邊高塚臥麒麟”,高塚旁邊本來是麒麟石像,現在倒掉了,沒有人去理它。
“細推物理須行樂。”物理,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律。他說我仔細地想一想,這個世界的規律是什麽呢?人生變化的規律是什麽呢?想完了之後,得出結論:要及時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何必想什麽榮辱得失,那些都是身外之物,都無法長久。還是把握眼前的快樂好了。
杜甫當時做一個小官,左拾遺,是一個諫官,給皇帝提意見,但是皇帝並不采納他的意見。所以他在這首詩裏傷春,有一肚子的委屈。這首詩的精神內核其實是很平庸的,任何一個古代的詩人都會發出類似的牢騷。這個世界怎麽到處都是阻礙呢?這個世界怎麽到處都在跟我作對呢?但是杜甫寫詩的技藝是很高的,所以這首詩仍然寫得很漂亮。但也僅僅隻是語言形式上的漂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