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衛的人好戲謔，故而人多有外號。有人的外號當麵叫，有人的外號隻能背後說，這要看外號是怎麽來的。凡有外號，必有一個好笑的故事；但故事和故事不同，有的故事可以隨便當笑話說，有的故事人卻不能亂講；比方賀道台這個各色的雅號─死鳥。
賀道台相貌普通，賽個豬崽。但真人不露相，能耐暗中藏。他的能耐有兩樣，一是伺候頭兒，一是伺候鳥兒。
伺候上司的事是挺特別的一功。整天跟在上司的屁股後邊，跟慢跟緊全都不成。跟得太慢，遇事上不去，叫上司著急；跟得太緊，弄不好一腳踩在上司的後腳跟上，反而惹惱了上司。而且光是賽條小狗那樣跟在後邊也不成，還得善於察言觀色，摸透上司脾氣，知道嘛時候該說嘛，嘛時候不該說嘛；挨訓時俯首帖耳，挨罵時點頭稱是。上司罵人，不一定是你的不是，有時不過是上司發發威和舒舒氣罷了。你要是耐不住性子，皺眉撇嘴，露出煩惱，那就叫上司記住了。從此，官兒不是愈做愈大，而是愈做愈小─就這種不是人幹的事，賀道台卻得心應手，做得從容自然。人說，賀道台這些能耐都出自他的天性。說他天生是上司的撒氣簍子，一條順毛驢，三腳踹不出個屁來，對嗎？
說完他伺候頭兒，再說他伺候鳥兒。
伺候鳥兒的事也是另外一功。別以為把鳥兒關在籠子裏，放點兒米，給點兒蟲，再加點兒水，就能又蹦又跳。一種鳥兒有一種鳥兒的習慣，差一點兒就閉眼戧毛，耷拉翅膀；一隻鳥兒有一隻鳥兒的性子，不依著它就不唱不叫，動也不動，活的賽死的差不多。人說賀道台上輩子準是鳥兒。他對鳥兒們的事全懂，無論嘛鳥兒，經他那雙小胖手一擺弄，毛兒鮮亮，活蹦亂跳，嗓子個個賽得過在天福茶園裏那個唱落子的一毛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