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還沒有我。
隻有白色天空下的恐怖。
下雪了。
陰冷的風掠過舊上海街頭,飄來黃浦江上外國遊輪的汽笛聲。所有行人神情冷漠,彼此假裝陌生互不說話,以免被某隻耳朵偷聽到,否則很可能某個小巷裏突然衝出幾個黑衣人,將你綁住押上鐵皮汽車,永遠從世界上消失。
現在,你看到一輛1930年款的黑色福特車,頂著白色風雪駛過街道。行人紛紛驚恐地避讓,就算被這輛車軋死,也頂多賠償三塊大洋。
司機身邊坐著一個黑衣人,腰間別著一把勃朗寧手槍。
後排坐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穿著深藍色中山裝,戴著黑色禮帽,三十歲左右,相貌平平,隻有一雙眼睛如野狼般銳利,冷峻而警惕地盯著窗外。
另一個人衣著破舊不堪,卻是做工精細的西裝,不知為何被糟蹋成了這樣。
雖然反複修飾過,臉上還是有被毆打的痕跡,眼睛裏充滿血絲,長長的頭發掩蓋著受傷的額頭,嘴唇和下巴一圈布滿胡楂,仍難掩英俊的外表——簡直是世上罕有的美男子,眉目之間英氣逼人,既不像一般中國人的平麵,也不像歐美人過分立體生硬,而是介於兩者之間的協調。
難以想象,一個男人怎會這般漂亮。並非當時流行的京劇名角的那種陰柔之
美,而是富有陽剛男子氣的自然俊美,就像東方版本的大衛雕塑,足以令所有女人為之傾倒,也會使一部分男人心猿意馬。
然而,在他重瞳般明亮的眼睛裏,卻射出兩道恐懼頹喪的光,忽而看著窗外肅殺的風景,忽而看著身邊陰冷的麵孔。美男子的雙手戴著手銬,就連雙腿也係著腳鐐和鐵鏈。
“我從來都是一諾千金,隻要找到那件東西,就立刻把你放了。”穿著藍色中山裝的男人轉頭陰陰地說,“倒是你——我最親愛的朋友,似乎從沒有過真話,但願這次不要再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