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①盡還生。念柳外青驄②別後,水邊紅袂③分時,愴然暗驚。
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怎奈向④、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蒙蒙殘雨籠晴。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
①剗(chǎn):同“鏟”。
②青驄(cōnɡ):毛色青白相間的馬。
③袂:紅袖,指女子,情人。
④怎奈向:即怎奈、如何。
【導讀】
此詞為借景懷人之作,全詞纏綿悱惻,柔婉含蓄,抒發了對佳人的深深追念之情。
秦觀(1049—1100)字少遊,一字太虛,江蘇高郵人。被尊為婉約派一代詞宗,別號邗溝居士、淮海居士。宋神宗元豐八年(1085)進士。曾任太學博士、秘書省正字、國史院編修官等職,“蘇門四學士”之一。有《淮海集》。
你走後,春天便失去了顏色。
那高高亭台上的風,是要捎來你的消息嗎?憔悴的詩人每日倚欄遠望,把每一隻飛過的春燕,都當作你的信使。隻有蔓延不絕的萋萋芳草,翻過了遠處的平原,像他心底的離恨,即便鏟得幹幹淨淨,也在一夜之間綠遍山坡。
想起那次離別,心總是疼了一遍又一遍。那一日,青青柳岸邊,詩人騎著他的青驄馬,強忍熱淚,調轉馬頭與你分別,你揮舞的紅袖映在水中,飄成一段絢爛的殘夢,驚醒後,在他的枕邊,變成洇濕的淚痕。
這是天意嗎?上蒼賦予你娉婷的身姿、秀美的容顏,讓一個多情的詩人,在你的回眸中迷失了自己。那一夜的月光溫柔如水,隔著低垂的簾櫳,你嫣然一笑,綻開了幽夢裏的一朵春蘭。那時的你,如十裏春風拂過駘**的絨草,在詩人心間起起伏伏,綿延了無盡的心事。
卻為何,歡聚的時光這樣短促!不待回首,那些甜蜜的纏綿,已隨流水轉瞬消逝,像一場來不及燃燒的焰火。你往日撫過的瑤琴,已弦斷聲咽,再也沒有你素手親調的倩影。你留下的翠綠絹帕,詩人常常閉目覆在臉上,追憶你無邊的溫存。帕上的脂香,卻已隨你的離去漸漸消散,直到再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