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白話夜雨秋燈錄(全4冊)

一聲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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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時候,我的故鄉安徽天長縣下了一場大雷雨,從空中掉下一個怪和尚,胡須蜷曲,額頭寬廣,眼睛碧綠,瞳孔正方,耳朵上戴著兩隻環,好像是西域來客。

他自己說:“我托缽化緣,去五台山朝拜。路上困倦,躺在懸崖峭壁鬆樹下,剛剛合眼,不知什麽緣故會來到此地。”話雖然荒誕,可是他相貌慈祥,鄉人都喜歡他,爭著請他到家作客,供給美酒佳肴。人們問他:“是不是龍卷風把你卷到天上,一陣風把你吹來的?”他說:“也許是。”人們又問:“那麽遠吹到這裏,要多長時間呢?”他回答:“就一會兒。”人們又問:“是不是隻吃素呢?”和尚說:“素也吃,葷也吃。”大家見他忠厚誠實,更有好感,送他到真勝寺,讓他在寺中寄宿。他稱自己為鐵羅漢,平時從不誦經念佛,隻是天天與有交情的人在一起飲酒吃肉。

有一天,鐵羅漢聽香客說城北可帆園梅花開得很美,就約了居士二十多人同去遊賞。可帆園離城有二十多裏路,那時天氣還正春寒,所有人都穿著厚厚的棉衣,隻有鐵羅漢一人穿著單破布衣。大家一看他穿得少,還笑話他等會要挨凍。走到半路上,太陽照在頭頂,人人都感到很熱,爭相脫下厚棉衣。鐵羅漢把那些居士的厚棉衣都穿在自己身上,也絲毫沒有臃腫肥大的怪模樣,臉上也沒淌下一滴汗。走了半天,來到可帆園,果然一派梅花好風光,暗香襲人,花開爭豔。梅花樹下有涼亭,大家盤腿坐下盡情暢談。過一會兒雷聲隆隆,下雨如雪珠,替梅花洗去塵灰。天晴後氣溫轉涼,鐵羅漢脫下衣服,又一一歸還本人穿上。因此,人們都喜歡與鐵羅漢交往。

鐵羅漢每次出遊有個習慣,必定飲酒,而且飲酒必至沉醉,醉後就隨地躺倒,鼾聲如雷。深夜回到真勝寺,一定要討水洗腳。廟裏打雜的總得在山門口等他回來,等得不勝其煩,耽擱了休息,都很討厭他。有一夜,給他端去一盆冰水。鐵羅漢脫去襪子伸腳入盆,故意裝出皺眉咬牙怕燙的樣子。片刻之後,腳盆裏的冰水果然熱氣騰騰,而且很燙手。